打高爾夫球其實是替自己出外遠遊找藉口。諷刺得很,這話倒過來說也可以——出外旅遊的目的就是打高爾夫球!
說真的,多年出差的次數實在不少,有一段日子,逗留在港的時間每年才那三數個月,長期在外奔波勞碌的生活很是吃不消。現今可以安定下來,非必要,真不願遠遊。不是說世上什麼名勝也去過,而是大部份旅遊熱點,去過後總覺不外如是,有些更是名不副實。正是:「巫山煙雨浙江潮,未得到時恨未消,及至到來無一物,巫山煙雨浙江潮」。但高爾夫球場是例外!如果為的是去試打負盛名的高爾夫球場,我多遠還是會想辦法去!
喜愛打高爾夫球的人幾是貪婪的。就算你踏足過世界什麼角落的球場,依然不斷有新球場出現,勾起你的遐思,挑起你不去不快的慾念。看著一些新球場的宣傳冊子,照片上每洞都栩栩如生呈現眼前,就像是看著一款款穿梭無間的冶豔美女,緩緩羅衣輕解地向你招手,試問我輩高爾夫球眾生,怎去抵擋這最高無尚的誘惑。
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,我說在練習場練萬個球,不如到世界各地打萬場球。每逢長假期之前,友儕間總會議論紛紛的商議去什麼地方打球。
「聽說老李準備到昆明打春城。」
「老陳回加拿大探親,多數留在溫哥華打罷!」
「我會去布吉,清早打球,下午潛水!」
「關董剛要到北京開會,已約好朋友在十三陵附近的中國國際高球會打球,我想跟他也跟不到,他說是打政治波啊!」
「老劉,你聽說你到過很多球場,那個球場你最鍾情?」
我給友人一問,一時間,還未想到怎答。
「鍾情?」我欣然地答:「真是問得好!正如漂亮的女人,每個都喜愛,扯上關係之後,怡情的,一次當然不夠,答應自己一定要『舊地重遊』,再績未了綠,但要找我鍾情的,實在不多,以下各球場,算是入選了!」
夏威夷大島的Mauna Lani,是天堂。陪襯著綠草如茵的球道旁,是凝固了的火山溶岩。黑岩在猛烈的陽光下發著漆亮,你把球打進去,就像是要你賭賭今天的運氣。運氣好,球可能反彈回球道,可能滾得更遠。倒運時,球可能跳進海裡,或藏在岩石隙中。在岩石隙中找球,是對你雙高球鞋最嚴苛的考驗。可要小心點啊!跌倒在火山岩石上,是名副其實令你遍體鱗傷的啊!
和這個老美打球,每到果嶺,他只懂說一句話:在夏威夷打球,你一定要懂看草紋。夏威夷的草根,一定是朝水的一面生的。他提了我十八個果嶺,算是上了寶貴的「向水」課。
電動球車在球道上奔馳,雖然沒有濃澀的電油味,但比在「印第五百」驅馳一級方程式賽車更亢奮。我們不慣用車輪踐踏像地氈的球道,心裡像犯了罪似的。
風景實在是太怡人,山色毓秀,奇葩異卉,盡入眼簾。索性停下來欣賞,拍照留念。讓那老美孤身上路好了,買了條特大的熱狗,吃得嘴巴濺滿茄汁,後面的老太婆經過我們,慈祥地說:「不要緊,你們慢慢吃,慢慢打。只要太陽下山前打完還是可以的。」她提醒了我們原來正在打高爾夫球——沒時間觀念的一面觀光一面打球!
「啊!」我的太太歡欣地叫嚷:「你看見前面那道彩虹嗎?很浪漫啊!我們真像在童話世界裡打球啊!」
「好!」我連忙執起球桿:「讓我馬上對著彩虹發球!」我的球果然發得很好,像向著彩虹飛奔去。真想把這鏡頭拍下。
「我又要!」太太也迅速跑上去發台,趁彩虹未逝前發球。可惜她的球打歪了。
我安慰她:「你知道嗎:沒有兩人可看到同一道彩虹的!陽光從你後面而來,遇到你前上方的水點,經折射,反射入你眼簾,你就見到彩虹。我和你站的位置不同,把光線折射到你眼內那一瓢水點和我的不同,你跟錯我的彩虹啊!哈哈!」
Maui島的Kaanapli也是世界知名的。烈日當空,打得怎起勁也沒汗。乾燥,風大,吹到每吋肌膚也暖暖的,舒服到骨子裡。球打得出奇的遠,因草太平滑,滑得像冰一樣。很超自然,卻很大自然。有些果嶺就是在沙灘旁,不要讓比堅尼分心,好好的把球推進洞啊!
巡場員告訴我們:「你們是最後一組。打完後便要封場。明天開始便要留給Jack Nicklaus等選手練球。後天你們定要看電視直播啊!」
難怪球場的狀態保持得這麼好!
在夏威夷打球,才知道高爾夫球場是可以這麼接近天堂!每年不到夏威夷打球,好像人生缺了些什麼似的。今天在網上看到了一個廣告:夏威夷99洞一星期,七天內任擇兩個島,五個球場,兩間酒店加99洞果嶺費連球車,才999美元!我的心已飛去了。
同在太平洋,塞班島的吸引力也不弱。塞班不像夏威夷,只是個長長的島,日本人到塞班主要是發思古之幽情。第二次世界大戰,一九四四年,七萬多美軍登陸,死了三千,傷了萬三。日本軍三萬多,死去二萬九,只得二千一百二十九人生還。日本人到此憑弔,中國人卻沒此感覺。美國和日本在塞班的一役,遺下來的飛機、大炮、戰艦、坦克還保持到現在,在街上踫到的都是從上海出了國的卡拉OK陪唱女郎,守候在機場迎接日本旅客,大做有錢大和民族的生意。看進我眼裡很是唏噓,說實話,除了潛水和打高爾夫球,塞班對我來說直是乏善足陳。
世外桃源不一定要在島上,在雪山中的球場氣勢更是磅礡驚人。在加拿大威士拿(Whistler)這滑雪勝地,幸好每年還剩七個月沒雪的日子,讓我們打高爾夫球。打完Chateau Whistler,再打Whistler Golf,像先和兩位傳統淑女交過手,才去試那年剛開業的Nicklaus North。Nicklaus North就像個剛出世的嬰兒,我們就像是褓母般踏上第一洞發球台。那Starter很有禮貌的走來歡迎我們,送給我們一些紀念品,問我們的差點,提議我們打棕Tee或藍Tee,儘量希望令我們打得舒暢。對一個新球場印象好壞,其實是視乎當天你打的成績屬優屬劣。看來那Starter深明此道。
離Whistler三十五公里的Pemberton Skygolf,這球場風頭雖被Whistler蓋了,但仍享盛名,不可不試。在那裡,我是第一次望著遠方的冰川發球,山已不像山,山看進眼內是一幅巍峨的佈景闆,幻真幻假。十八洞的球場,像一條小蛇蜒伏在山腰。球掉進溪澗,水是剛溶化的冰,從老遠的山尖流下來,清徹得球躺在那裡也是很安然似的。真有脫鞋脫襪的衝動,赤足走進溪裏和白球一起享受綿綿流水的按摩。
朋友說:「你看到的景色名副其實是冰山一角,在加拿大,更宏偉的風景多著哩!不信我們繼續到一千公里外的Banff走一趟,那裡才是冰川勝地!」
「不去了!」我說:「我怕這個夏天我會長留這裡!我還要去加州的Pebble Beach哩!」
一說到Pebble Beach,便要罵日本人經濟高峰時,一口氣買了這幾個球場,再炒賣賺錢,累到我們要花二百五十元美金果嶺費。但沒法,誰叫你在電視上看到便嚷著一定要到此一遊。Pebble Beach已是一間公司。旗下有四個盛名的球場,除掛頭牌的Pebble Beach外、還有Spanish Bay、Spyglass和Old Del Monte。不是每個場的果嶺費都是那麼貴。其實Spanish Bay也是一個很不錯的球場。沿海的「洞色」非常夠格調,有夏威夷的熱帶風情,卻散發著一丁兒蘇格蘭高地凋零感,長長的蘆葦在勁風中狂擺,告訴你千萬不要把球打進去。同組的日本人英文不靈光,他問在地上的牌寫著No Ball Retrieval是什麼意思。我說:那片地上像發著霉的植物是受保護的,球掉進去不能進去找,保護天然環境啊!
這條規例,在Napa Valley特別多,Sonoma是加州著名釀酒區,在那裡打球,其實就已身在葡萄園中而未享酒福。偶而把球打進葡萄棚內,當然不能擅自內進。遊客心態永遠是想搏懵的,那次我偷偷地很小心走進葡萄棚內,目的是想帶回那個被鮮葡萄汁染紅了的球回來作紀念。後來我還向Steve CakebreadT炫耀,(Steve是著名的Cakebread釀酒家族的成員之一),卻被他臭罵一頓。
不能內進找球的警告牌,有些地方你一定要遵守。在佛羅里達州阿蘭度迪士尼世界中的Eagle Pines球場,在沼澤旁,一定會看到「內有鱷魚」的警告。觀賞鱷魚,還是到動物園安全些!
不看鱷魚也罷!但佛羅里達州的天氣規律我們倒要認識。那次我們就是為著省十塊美元,選在下午二時開球,打的是所謂Twilight時份。怎料才打到第二洞,天色一沉,雷暴交加,我們車子馬上飛奔回到會所,也難逃全身連內褲被淋濕,狼狽異常。當時在會所內已擠滿了中途截返的人喝啤酒,奇怪的是他們的衣服一點也沒有淋濕。後來才知道,住在那裡的人,從小便對雷暴的形成、開始和結束周期有很準確的認知,因為每天都在差不多同一時間發生,正所謂被雨淋得多,走都走得快。
那處的雷暴是最簡單的一種,叫Single-Cell,單細胞而已。雷暴的形成,先由濕熱的空氣往上升,達到萬五至二萬高空時凝聚成雲,再繼續升至四萬呎,那時雲內的水點或冰晶塊愈來愈大,墮下來的時候,把空氣也一併拉下來,形成巨大的下拉力,雨點打到肉上特別痛。熱空氣繼續上升,一上一下,正是攪到天翻地覆,雷暴最轟烈之際。最終下拉力勝出,熱空氣被壓下,切斷上升的熱空氣,雲便沒有了,雷暴便停止,回復天朗氣清。這始末,一小時已足夠完成。而且,總是在二時半至三時半發生。
這位老美說:「只要我向天一望,便可以準確告訴你那一分鐘開始下雨,那一分鐘停!」
張總站在旁邊,全身濕透,逼得即時買了套新衣、新褲、新襪來換,心中已很氣。老美這番話聽進耳裏,很不是味兒,便故意說:「這些基本氣候常識,對我們經常揚帆出海的人來說是小兒科之極!剛才我不過是專心低頭望著果嶺,無暇觀天而已!」
結果,我們在迪士尼世界打了四天球,就只有第一天才被雨淋過!
一些氣象可以預測,但一些大自然現象就絕對不易測中,例如:地震。
在番禺設廠的大款何老闆嚷著說:「我要到舊金山打球。」
「為什麼?」我問。
「我每次在南沙第二十一洞望著我們的虎門大橋發球時,便有望著金門大橋發球的衝動!」他憧憬著說。
「那你不怕地震?」我問。
「不會這湊巧罷!」他說。
幾經辛苦替他找到藉口出國考察。到了三藩市,一下機便帶他打Presidio。幸好這個本來是屬於軍營的私家球場,因生意不好,逼不得已變成半公開。會所談不上有什麼設備,看來像九龍塘的鐵皮半圓拱型軍營可以了。這球場勝在依山而建,還可邊望北面舉世無雙的金門大橋。(真希望迪士尼在港興建計劃成功落實,在大嶼山附近建一個高爾夫球場,讓我們也可以對著青馬大橋發球啊!)這球場異常難打,何老闆打得不好是意料中事,但總算償了他的心願——對著金門大橋發球。怎料他打完球還說:
「那個角度看金門橋不太好,只能看見橋躉,不能看見整條橋,真可惜!」
「那我們索性去金門橋逛逛,沿著Marina Drive Blvd,邊開車邊讓你看個飽。或者我們晚上到Sausalito,找間意大利餐廳,面對金門橋喝紅酒,進晚膳,好嗎?」我權充著導遊地向他提議。
「這個主意也好,」何老闆答著我:「但明天我們去打Lincoln Park好嗎?聽說從那裡望金門大橋景觀最好!」
「哦!」我真被他氣結:「原來你早有預謀,做足家課才來。我真是被你考起。那裡的球場是私家場,我要走後門才能安排你去打啊!」
我千辛萬苦搭上搭才搭到一位朋友的朋友帶何老闆去打。我自己卻沒去。那天,剛好地震!這次很輕微,不是九五年連Bay Bridge也震破那一次。何老闆安然打完球回來,我和他開玩笑:
「地震打球好不好玩?」
「是嗎?」何老闆答:「有地震過嗎?我還以為我在斜坡上打球站的位置不好,摔了一跤而已!」
我真被他氣死!
餘下來的整個星期,我們買了一張海灣區的高爾夫球地圖指南,按圖索驥地每天到不同的球場Standby輪打球,從三藩市到半月灣,一直打到落矽谷的聖荷西、Sunnyvale、Santa Clara、Saratoga,南下靠岸的Santa Cruz、Monterey,當然少不免Pebble Beach啦!那些都是美國西岸風景怡人最高級的渡假勝地!
「愉快嗎?」我在回程機艙問何老闆。
「我總覺得美國人老是不懂享受,」何老闆若有所失的答:「這麼漂亮的球場,為什麼不附設些按摩或什麼的服務?累得我腰酸背痛,坐完這長程機後,回到番禺起碼要在祈福新村按摩一星期才行。」
「何老闆,」我忍不住駁他一把:「請你別忘記,我們這星期,從下機那刻開始,連續打了七天球,一共打了一百六十三個洞啊!人家PGA比賽也只是打四天七十二洞而已!」
何老闆聽後在心算著。我說的數字當然沒有錯啦,我每晚都要做消費紀錄,比紀錄自己的桿數更用心啊!
以前老爹教我:好吃的東西不要一次吃光,這會吃壞肚皮的!
如果你問我:每天不停地在不同的漂亮高爾夫球場打球,會不會打膩?經過這次之後,我可以肯定地答你:在我來說,不會!
我承認按摩是和打高爾夫球不分可割的一部份!
按摩是泰國國粹,泰國又是亞洲高爾夫場最多的國家,泰國順理成章被稱為亞洲高爾夫球天堂!可惜天氣太熱,一年四季也是一樣。在曼谷,我渡過第一個高爾夫球場上的炎熱聖誕。
為了避免酷熱,有一年我們一行十多二十人去華欣,刻意選在晚上十一時才落機,乘車到離曼谷西南一百七十多公里的這個寧靜海邊小鎮七岩,已是凌晨三時。入住距離不遠的Melia Hua Hin華欣渡假酒店,馬上入睡,爭取三小時,清晨六時半開球。勉強可避過烈日當空時分,在短短三天的長週末假期,又可以多打一天球。
不要被泰國人黑膚色和兇殘的飛腳式泰拳肉搏誤導,泰國人其實是一個很溫文有禮的民族,泰國國教是小乘佛教,導人向善。而且,泰國的旅遊事業發展得很成熟,一般服務性行業水平非常之高。在曼谷與美國同名的Pinehurst球場,球僮的服務真是一流,一邊說Sa Watdee Krab/Khk(男女稱呼不同)歡迎您,一邊遞上冰凍無比的小毛巾
給你揩面。打完上九洞直衝下九發球台的路途中,一些穿著傳統泰服的少女緊緊的追著我們,遞上清涼的凍茶,務必要我暍過她們秘製的淡茶才讓我們繼續開球。
球打了落水,我大叫「獨腩」(泰語落水) ,球僮大叫Machai(不是) ,卻讓我空歡喜一場,球明明下了水就下了水,用不著安慰我啊!球不知飛到那裡去,我慌張地問:Theenai? (那裡)球僮說:Proadrorsakkroo(稍等一會),她已把球找回來。泰國語的發音和廣東音很相似。很快我便學會說neung(1),song(2),sam(3),si(4),ha(5),hok(6),jet(7),pade(8),kow(9),sip(10)了。看距離聽碼數絕無困難。還可以活學活用,晚上買東西時講價。
布吉島最好是租輛車,把各人的球桿全放在行李箱內,打完Blue Canyon再打Phurket Country。翌日再打Banyan Tree。坐在Banyan Tree的露天茶座,享受著新鮮泰國椰青和各式各樣的彩色凍飲。一位泰國人走到我們的身旁,很有禮貌地問我:「先生,你預訂的開球時間已到了,但你不用急,我可以站在後面等,你們覺得可以開球時便吩咐我好了!」
原來那人是Starter。打球要Starter親自來邀請的,我想什麼地方也找不到!
在泰國打完球指定配套當然是古法按摩。我換上了一條寬大的褲子,她把我的四肢左捲右捲,用膝蓋頂著我的背,輕巧地把我整個人凌空拋起來,連隨是十多下咯骨節響,整條脊骨鬆了下來。她其實是用她的身體替我的身體做運動!我對她說:
「我全身要七十下骨咯聲就夠了,從現在數起!」
「先生,」她說:「我能做夠一百二十四下的!」
「不要,」我說:「那太危險了!」
在泰國打球絕對是難忘的。以下的一次,更是難忘中的最難忘。一是我們根本上沒準備去打球,二是打完球我們的名字會留在那裡多年。請不要誤會,我不是指球會內的嘉賓留名冊上的名字,亦不是刻在「一桿進洞」的英雄榜上的銅牌,但我們的名字確實存在那裡。
我們一行四人西裝畢挺的攜著輕便行李,代表公司到曼谷拜會一位實力雄厚的客戶。行程只逗留一天,中午抵步,翌日清早便走。我們一步出機場,一位穿著整齊的司機和一要員來接機。登車後,要員說:
「我們總裁在球會等你們!」
我們點點頭。心想:在球會洽商亦無甚大不了。這客戶來頭這麼大,派頭應有多少的。
三刻鐘後,車子駛進一個不知名的球場,只匆匆見到門口的牌子,寫著「歡迎您!」和這客戶公司的名字。我們心中想:這公司的面子多夠,自己不期然的也膨脹起來。
總裁穿著高爾夫球服裝在會所門口迎接我們。我們互相寒喧應酬一輪,便在餐廳用膳。他談來談去都是圍繞著這個高爾夫球場。從第一個洞說起,如數家珍地說每一洞的地勢;那個洞打「博蒂」最容易;那個洞是最陰險;那個球星來打過後對球場的評價。
「那麼有機會我們一定會再來打球的。」我多嘴插了一句。
「今次我不是專程邀請你們來我公司的球場打球嗎?」總裁望著我,又望一望他那要員。
「可是,」我公司的同事接著說:「我們什麼也沒帶來!」
「怎用?」總裁笑著說:「我們公司之一是泰國高爾夫球用具的最大代理商,球場是我們私人的。請跟我來!」
我們四人不知就裡的跟他走進Pro-shop,但見總裁對營業小姐們說了幾句泰語。營業小姐便馬上向我們各人打量一下,然後替我們量肩膊、腰圍、鞋碼:不消三分鐘便拿出高球名牌服裝、鞋襪、手套和皮帶,叫我們就地在試衣間速速換上。我們唯一有選擇權利的,是帽子和毛巾的款式。臨走前,小姐很有禮貌向我們說:「你們脫下來的衣服我們會有專人送到球會更衣室內。」
總裁這時走回來,像對營業小姐責怪的罵了幾句泰語,他們要員便用英語向我們
說:
「對不起,我們公司只代理四款牌子的球桿,不知你們喜愛打美國桿抑是日本桿?」
「沒所謂!」我們當然異口同聲地答。反正租桿什麼也可以,我們心想。
「那請到這邊挑選罷!」要員說。
嘩!全部名牌。我說:「米津路罷!」
豈料他馬上把一套全新的米津路球桿從架上拿下來,木加鐵加推桿共十四支連球袋放在我面前。我說:「我不用買了,我家中已有兩套。」
要員說:「但你在曼谷沒有啊!我的老闆是習慣每個客人到這球場打球,一定要送他一套球桿。但你不能帶走,你打完後,我們會把你的名字掛上去。這球桿是屬於你的,下次你再來,說出你的名字便可以!」
我的另外三位同事聽後,我看得出他們很努力地扮作漫不經心地在選球桿!
我們踏著輕快的腳步,煥然一新的乘球車往發球台去。球車每輛都印有不同產品的廣告牌。總裁說:「每輛車都代表公司代理的每樣產品,有香水啦!球桿啦!服裝啦……」
「啊!日後如果我也代理你們的商品,一定要贊助我們一輛車!」總裁說。
「哦!」我說:「這是當然,當然啦!」
這場球打得不好,不知是不是新球桿的關係!
雖然我每年也會到布吉打球,但馬來西亞半島北端的浮羅交怡,在我心中的地位,始終比布吉高。雖然傳說中浮羅交怡開發得不比布吉好,是因為巫婆早已在浮羅交怡落降頭,信耶?
浮羅交怡由104個島嶼組成,大多數沒人居住。最大的浮羅交怡島,亦保留著她詭秘原始性。遼闊而沒有人為破壞的島嶼,正是吸引遊客到此探險的地方。我們駕駛著開蓬四驅吉普車,遊覽島上美麗的瀑布、海灘和熱帶樹林。在油站加油,還是要用人手親自從一大鐵桶泵出來。馬來西亞的油價真便宜,沒有鉛無鉛之分了!
開到島上最東北方是當時剛開發的Datai Bay 。一個非常優美的球場。在海邊的果嶺推球時,偶然會被拍岸高濺的浪濤嚇傻。風剛好吹向你的方向,你還以為下著微雨哩!
一場18洞的高爾夫球,就在海天一色的悠閒中度過。享受是這麼的超然,什麼俗世的煩惱,什麼商務上的糾紛,什麼人與人之間的恩恩怨怨,人生下來就是苦,在這原始的島上,打一場球,我們不其然地像出了世一樣,驀然發覺:生命原來是這樣單純美好的啊!
現實歸現實,人總是要工作的。在浮羅交怡過了個短暫的高爾夫球周末,便立即西裝畢挺地飛到日本東京開業務大會。人坐在這些沉悶大會裡,心卻還記著島上的風情。會議室內,放眼望去,座位是四方形排列,中間是個投射器,大家各就各位坐下來,打開自攜的筆記簿型電腦,大哥在台前發表市場大計,我們坐著的扮作很用心聆聽,偶而傳來鍵盤輸入時幾聲微響。為甚麼現代人喜愛把辦公室變成一所現代化的監獄?用四面白牆代替鐵欄,用灰色或藍色的西服代替囚衣,用金錢誘惑你進來服刑。一個本應在綠茵球道上度過的大清早,我們硬要被困在這灰暗一片的密室內……想著想著,就在這時我突然被萬灰叢中的一點綠吸引過去。鄰邊的同事的電腦熒幕上出現了一張綠油油球道的照片。
我望向他報以微笑,他得意洋洋地一鍵一鍵地按下顯示一幀一幀不同球道的照片,高興得我要死。
「這個球場我打過啊!」我用最低的聲線向他說:「咦!那個我還未去過呢!」
他像怕被人發覺地遞給我一張磁碟,示意叫我插進我的電腦。這是一張儲存有好幾十個不同球道照片,作Screen Saver之用。幸好我的軟盤操作時的聲浪不大,沒有被人發覺便把這些照片全抄過來。那天早上的會議,我就是在觀賞不同球道中度過。
我還記得那天是星期三,是三天會議的第一天。散會前秘書小姐遞給我一張備忘錄。我一看,簡直不可相信,原來是詢問我要不要參加周末的Golf Outing。要便立即填一張表格,差點多少?有沒有自攜球桿?(我的球袋就像是我的電腦和信用卡,出門怎可少!)球鞋是軟釘還是硬釘?……一連串的問題,這張表是我一生人最樂意填的!
我問剛才受了他磁碟恩惠的同事:「你填過沒有?」
「一個月前已填了!」他不見得特別高興地答我:「不過,我看我被選中的機會很微,上季我的業績不是太好。」
翌日是星期四,秘書小姐親自到會議室找我,說:
「劉san,恭喜您!你的上司已批准你星期六打球。記著,你是和三井先生等人一組,開球時間是十時三十七分,詳情在這紙上。還有,今夜你回到酒店時,記緊把這張卡連同你的球袋交給行李部,他們會把你的球具先運送到球場。星期六早上六時十分在酒店門口的旅遊車上集合。」
有了周末打球的心理準備,會議的後兩天時間更覺得像度日如年,好不容易才望穿秋水等到星期六的來臨,不消說,星期五晚上不敢喝酒,照樣是失眠,那是我第一次在日本打球,心情怎不會亢奮到極點。
我朦朦朧朧上了那大型旅遊車。車上的鐘一到六時十分,司機便立即關門開車。連名也不點。
日本的同事解釋說:「日本人做甚麼事也很準時,何況是打高爾夫球!」
「遲了起床怎辦?」我問。
「在日本的文化中,這是罪無可恕的劣行!這是一個集體活動,一個人的疏忽影嚮到整團人的行程,在明治維新之前已要剖腹的啊!」這同事愈說愈誇張。我心想:「打打球而已,打不了用不著要剖腹嘛!」
同事繼續向我解釋:「我們受的教育與你的不一樣。我們自小國家已很清楚的教導我們:日本是一個很窮和缺乏天然資源的國家。日本唯一的資產,是人。如果我們每個人不好好地利用自己,集體努力工作,幫助建設國家,日本便會像陸沉地消失去。」
「現在日本不是很富有的嗎?」我反問。
「雖然如此,但老一輩的日本人也還是這樣想。而且日本是位在地震帶,日本人的危機感很重,合群可幫助他們舒發內心的恐慌。
說著說著,旅遊車停了下來。心想球場不遠啊,下車後才知道我們只是到了火車站,還有一程個多小時火車才到。太早起來每人都趁機倒在軟席上再睡一覺。下了火車,再分批轉乘的士,一共折騰了二個半小時才真正抵達球場。
眾人很有秩序,但動作極快的到前台打開一格格小小的貴重物件保險箱,輸入密碼,把手錶、戒指,頸鍊等物件放進去,然後魚貫的到更衣室,每一格也是用密碼鎖。(密碼鎖對打高球人仕來說是項德政,曾幾何時每次到一些球會,排隊拿鎖匙是第一麻煩,還要記著把鎖匙放在褲袋內或球袋內是第二麻煩,打完球忘了把鎖匙交還是第三麻煩,打球的隨身物件已夠多且瑣碎,還要無時無刻要記著還有一條臨時鎖匙,真不好受!我曾經試過在國內找不到鎖匙球會不許我離去,當我是賊來看待,大吵一輪之後最終也要賠了一百塊才平息。打球打到為條鎖匙爭執起來的事,在國內一些管理未完善的球會內,還是無日無之。有球會對我說,密碼鎖成本太貴,我說貴得你們收我每次一千元果嶺費?)
和日本人打球,你便是像馬上加進他們的團隊,你潛意地被他們的一致行動所感染,不敢越雷池半步,連上個洗手間也要讓同行的人知道你下數分鐘的去向!
在富士山腰下打了幾個洞,球場顯然是medicured得像個巨型日本花園。偶而打球落了水池,正奇怪為什麼水面的晨煙還未散去,捲起袖用手放下去撿球,才知這是一個天然的溫泉!巴不得把球用溫泉水洗滌多幾遍。
日本球場多數是沒有Play-thru的,九洞之後一定先要進膳。餐廳門前,置放了一個風櫃,我像各人把自己的風褸,手套,帽子等等,一一放進去,好讓櫃內的煖風把它們烘乾,真週到!在餐廳內甫坐下,便有專人拿給你一張字條,寫上了你下九洞開球時間,囑咐你不要太饞嘴,錯過開球時間。
打這場球時我還未破一百桿,有點像糟蹋了這樣漂亮的球場的感覺,心中老是在問,什麼時候我的球技能好些,到時又有沒有機會再來一次這個五百美元果嶺費的東瀛球場。結果到現在也找不到機會了,日本人不是每個球會也能給你安排到打球的。後來認識到的日本人對我說,我只能帶你到北海道去。我連忙叫出來:好哇!
這球場是扎幌附近的一個滑雪勝地英文叫Alpha,夏天是高爾夫球場,我看到的球道是那麼的斜,朋友說那些只是滑雪斜坡,夏天長了綠草而已。球場在後面,我們到會所的頂樓便可一覽無遺。這會所是幢三十多層高的建築物,亦是唯一的建築物,看來直是一柱擎天,和球場格格不入,但亦是這旅遊點的著名象徵,最頂層的是一間非常高級的中國料理,下面是酒店,日本人真懂享受!
說到享受,朋友說還未有空帶我到他家族擁有的東六甲高爾夫球場打球哩!地點在有馬溫泉區(Arima Onsen)和大阪之間。會所是雇用美國人設計,但木料全用日本最高級的木來砌成。打完球我們先到有馬區選間最地道的溫泉享受一下,再驅車到神戶嚐幾片神戶牛柳。注意啊,現在很多在神戶的牛柳不是神戶來的,只有我們才懂那些是正宗的啊!
雖然這支票還未兌現,但只是想一想,我的心已樂透了。打高爾夫球的配套,可會是這麼的極盡奢華。打高爾夫球,真的是「點止打高爾夫球咁簡單」,打高爾夫球,可能是世界上最能飽人類生、心理暨口腹之慾的活動。
太超現實的不再說了,就讓我回到我的Home Course——中山三鄉溫泉高爾夫球會。
Home Course我不想翻譯成「主場」,因為這沒home的意味,home真的是我的家。每個執迷高爾夫的球友,一定有他的「家」。這個「家」,他們可能和家人共渡時光比第一個家更多,說是他們第二個家也未盡恰切,說Home Course是他們家中的家才夠意義。
中山溫泉是全中國第一個高爾夫球場,一九八五年落成,龐馬的十八洞,多年下來的風霜,儼如貴婦散發著陣陣誘人的氣息,百試不厭。積尼高遜的山腰十八洞,亦已日趨成熟,遼闊和曠野的球道,居高臨下的瞭望著遠處的小鎮,一下子把城市人返到鄉村泥土的原始生活模式。魚是池塘撈的,雞是走地的(乳鴿是石歧飛來的?),菜是田上拔的……好一個農莊社會,為什麼我們老是還要往卡拉OK鑽?
中山是我引以為榮的球會,那次當我在瑞士Club Golf de Neuchatel登記簽到簿時,我在「隸屬球會」的一欄寫上Chung Shan Hot Spring, China時,那瑞士老太婆非常驚愕:「先生,歡迎您!中山球會我是聽過的啊!您是我們球會第一個中國人來打球的。」我獨個兒在那裡打球,沿途都是瑞士大母牛,掛著特大的銅鈴,三五成群的在球道上踱步、午睡,在瑞士打球原來要應付多一種障礙物的啊!
中山沒有牛,但有很熟悉的烏鴉聲,每次打球,烏鴉在咯咯的叫,不但沒有干擾我的精神集中,反而是告訴我,回來了!回來了!
中山不像國內其他大型球會渡假村,來這裡打球的人,目的就是打球,一切打球應有的配套落齊,和高爾夫球無關的,沒增值的,欠奉又如何!中山給人的感覺,就是對高爾夫的一份尊重。中山的管理服務和維護,不斷的改善,目的也是一樣,中山的會員就是中山的會員。
朋友問我:「今個聖誕你怎樣度過?」
我毫不猶疑的答:「像去年一樣,像前年一樣,像大前年一樣,在中山溫泉度過——高爾夫球場上的快樂聖誕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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